全国围剿“加拿大一枝黄花”
这不是加拿大一枝黄花首次在中国被“围剿”，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文 | 王仲昀
最近，“加拿大一枝黄花”又开始频繁出现在中国人的视野里。这种色泽亮丽的黄花，正在被全国“通缉”、围剿。
围剿来得声势猛烈。在江西湖口县，当地122个行政村的村民都被组织起来，集体清除加拿大一枝黄花。在武汉，农业农村局的热线电话被市民从早打到晚。来电“举报”黄花踪迹的人，有大学生，也有农民。在重庆渝北，平常行色匆匆的外卖小哥王勇，在一簇鲜黄的小碎花前放慢了脚步。他觉得这和网上传的加拿大一枝黄花很像，拿出手机比对，然后他拨通了当地媒体的电话。
还有人不幸为其付出宝贵的生命。在湖北当阳，11月26日上午，53岁的付晓华例行对长坂水库开展安全巡查。他发现水库边有疑似加拿大一枝黄花，在用手机拍摄取证时，不慎落水牺牲。付晓华是当阳市公安局熊家山派出所三级警长，从警31年，多次被评为当地公安系统的办案能手和先进个人。
加拿大一枝黄花曾在鲜花店被用于配花，人们喜欢叫它“黄莺”，或者“幸福草”。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它对于中国本土生态的破坏显然超过了观赏价值，现在它更倾向于“生态杀手”“恶之花”。
这不是加拿大一枝黄花首次在中国被“围剿”，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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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8日下午，浙江省台州市路桥区螺洋派出所社区民警在铲除加拿大一枝黄花。
从“黄莺”到“恶之花”
自从11月以来，发现和清剿加拿大一枝黄花的新闻频频出现。因为这是它们的花期。每年春天发芽，经过一年生长，加拿大一枝黄花总是在10月至11月遍地绽放。这个时节，一簇簇繁密的花序在黄花枝杈的顶端丛生，颜色接近人们熟悉的油菜花，但比油菜花更鲜艳。
不俗的“颜值”，可能是当年加拿大一枝黄花被引入的直接原因。1936年，这种老家在北美加拿大与美国的菊科植物，靠着美貌，被当作观赏花卉引入到庐山植物园。它在中国人眼中的最初印象，是一种赏心悦目的园艺景观，可爱又不失野趣，看不出任何与“生态杀手”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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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山植物园 图源：庐山植物园官方网站
然而，就在人们漠不关心的状态下，加拿大一枝黄花开始了在中国的野蛮生长。它适应了新环境，并且长势超过北美老家的“同胞”：在北美，当地生长的加拿大一枝黄花，长势最高不会超过2.5米。而在中国，加拿大一枝黄花的地上部分甚至能长到4-5米，显示出对环境的高度适应性。
很多人在近期看到疑似加拿大一枝黄花，自己无法确认，想要联系当地媒体或者农业部门。事实上，花穗朝着一侧生长，这是辨别加拿大一枝黄花最主要的特征。
在植物的分类系统中，加拿大一枝黄花属于桔梗目菊科一枝黄花物种。它的花序枝通常是弯弯的，花都朝一个方向开。其它的一枝黄花，花序枝是直的，花朝四面八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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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是加拿大一枝黄花 图源：“博物”微信公众号
有科普博主用梳子打了个比方，这样看加拿大一枝黄花与其他一枝黄花的区别，显得更直观了。
加拿大一枝黄花的花序像左边的梳子，花朝一个方向开，其他一枝黄花的更像右边的梳子，花朝四面八方开。图源：“博物”微信公众号
其实在中国，有一些本土的一枝黄花，比如一枝黄花（Solidago decurrens）、钝苞一枝黄花、毛果一枝黄花。和加拿大一枝黄花相比，这些都是无害的本土植物。
加拿大一枝黄花，用了80多年时间，在中国经历了从“颜值担当”到“全国通缉”的转型。
“黄花开处百花杀”
单株加拿大一枝黄花，就可以繁殖出两万多株。
这一数字，道出了如今很多加拿大一枝黄花产生危害的根源：当它以如此之快的速度繁殖扩散时，很多问题随之放大。
具体来说，加拿大一枝黄花的种子又小又轻，带有冠毛，就像蒲公英，可以随风漂浮，又能附在物体上迁移，比如人的鞋底或者车胎。这些都成就了它的大范围扩散。
当加拿大一枝黄花随处扩散，到新环境扎根之后，对于其他生物的生存环境的破坏性随之显现。它是国家林业和草原局认定的危险性有害生物，名列《中国外来入侵物种名单》（第二批），也是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公布的世界百大外来入侵物种名单中的一员。
作为外来入侵物种，加拿大一枝黄花的“入侵绝活”可以理解为——“花海战术”。它会迅速实现对自然资源的霸占，挤垮本土植物。这样一来，原有的“百花齐放”变成了“唯我独尊”。
在上海，目前有超过30个本地物种因为加拿大一枝黄花灭绝，几乎占到上海本地物种数量的1/10。除了上海，包邮区的江浙也深受其害，多年来本土的桔子、茭白常在它的攻击下“死伤惨重”。“黄花开处百花杀”，说的就是这种现象。
威胁生物多样性，加拿大一枝黄花似乎不满足于此。对于农田、果园等农业生态系统来说，加拿大一枝黄花的入侵，意味着农业减产。1998年，匈牙利的一个调查显示：有20.6%的受国家保护的牧场或草原遭到了加拿大一枝黄花等外来入侵植物的干扰，仅该年为清除它们所花的费用就高达400万美元。
很多人最近看到加拿大一枝黄花的新闻，都有这样的感受：似乎今年它格外来势汹汹。这又是什么原因？
这并非人们的错觉。以往，提到加拿大一枝黄花，有说法是它主要分布于我国华东地区，也就是江浙沪这一带。但是今年有关的媒体报道可以看出，其已经广泛存在于河南、安徽、湖北、湖南、江西等地，多达十几个省份。长江流域的武汉、江西，再到上海，或是黄河流域的郑州，越来越多的地方报告了它的踪迹。
不过，具体到每个地区，情况还是有所不同。河南省林业局专业人士接受采访时表示，在当地，今年的加拿大一枝黄花灾情也没有往年严重。
河南中牟，当地相关部门对加拿大一枝黄花采取焚烧、深埋处理 图源：大河报
在专业人士看来，加拿大一枝黄花的新闻最近特别多，一是花期本身，二是11月全国大部分地区都入冬，在其他更高等的植物“洗洗睡”准备过冬或凋零时，双模式超生的加拿大一枝黄花在此时绽放，显得辨识度更高。
《环境与生物》在2014年的一篇论文提到，在中国人生态意识淡薄的年代，加拿大一枝黄花变成了我国“合法移民”，又在公众视野里低调扩张了80年，如今已然积累了庞大的势力。这或许能解释为何当今年人们看到它的新闻时，已有一种“到处都是”的感受。
“变废为宝”，可能吗？
加拿大一枝黄花，再次把应对外来入侵物种的话题抛向了公众关注。
中国是遭受外来物种危害严重的国家之一。《2020中国生态环境状况公报》显示，我国已发现660多种外来入侵物种，其中，71种对自然生态系统已造成威胁或具有潜在威胁并被列入《中国外来入侵物种名单》，219种已入侵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通常来说，对于外来入侵的植物，目前主要有三种方案：物理灭除、化学防除、引入天敌。现在对于加拿大一枝黄花的“围剿”，很多是人工铲除，即物理方式。这样的好处是对环境没有太大伤害，但效率不高。
除了常规的三种方案，近年来还有对外来入侵植物进行成功利用的案例，这是人们说的“变废为宝”。比如曾经也被称为“植物杀手”的薇甘菊。如今，它在抑制其他有害动植物与医药方面都有成功的研究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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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甘菊 图源：光明网
所以对于加拿大一枝黄花，有人认为，不应该将其一棒子打死，可以针对花的价值进行利用，网友也纷纷评论：“‘加拿大一枝黄花’有药用价值”“可以学习国外炼精油”“可以推广到其他植物难以生存的土地上”。
加拿大一枝黄花在北美老家，确实是一种药用植物，常用来制药或者提炼精油。
对此，湖北省农科院植保土肥所杂草与外来入侵生物研究室副主任褚世海认为，“加拿大一枝黄花”确实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它提炼出的精油也可以做化妆品，枝干可以造纸，幼苗可以喂马牛羊，“但这些并非不可替代。”褚世海强调，鉴于该花对生态平衡、生物多样性以及农业生产的巨大破坏作用，防治起来又非常困难，其带来的危害已经远大于可利用价值。
“物无美恶，过则成灾。”在生态作家李青松看来，“引入外来物种是正常的，玉米、马铃薯、红薯等都是外来物种，但是它们现在造福国人，解决了我们很多粮食问题，使它们在可控的范围内得到控制和驯化。如果对外来物种控制不当，就会导致生态失衡。”
资料参考：《中国环境报》、《环境与生物》、《冰点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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